美国的关税战沿用 19 世纪的套路
2025 年 4 月 26 日 13:50・观点
二战后，美国在世界国内生产总值（GDP）中的占比持续下降。据世界银行估计，截至目前，这一占比已从 1944 年的 52% 降至 2024 年的 14% 。
作者：德米特里・斯科尔佐夫——经济评论员
美国内战结束后（这场内战在很大程度上是因北方和南方在关税政策上的冲突而爆发），获胜的共和党长期奉行对进口产品征收保护性关税的政策。美国历史上的这一时期被称为 “伟大的保护主义时代”。其伟大之处不仅在于关税的税率之高，平均达到 40% 至 50%，1897 年甚至达到了 57% 的水平。
在实施高关税的 35 年间，美国从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转变为世界工业生产的领导者。在这一时期，积极的铁路建设（以及从铁轨由铁制向钢制的转变）使得美国的钢铁产量从 1870 年的 7 万吨增长到 1900 年的 1120 万吨。1865 年至 1916 年间，铁路里程从 5.6 万公里增加到 41 万公里（超过了英国、德国和法国三国铁路里程的总和）。
在世纪之交，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的经济体，远远领先于其两个主要竞争对手 —— 大英帝国和德国。美国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是德国和法国的两倍，是英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的 1.5 倍。
如今的问题在于，在当前复杂的全球市场环境下，在复杂技术的生产基于广泛的国际合作和分散的技术链的情况下，是否还能采用 19 世纪的方法。但无论如何，再工业化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过程，不是几年，而是需要数十年的时间。那么从中期来看，特朗普追求的目标是什么呢？
改变美国的预算收入来源
唐纳德・特朗普在宣布征收进口关税时强调，在 1913 年之前，进口关税正是联邦预算收入部分的基础，而在此之后，税收负担开始转嫁给普通美国民众（如今，正是个人所得税为美国预算带来了最大的收入额）。
在 19 世纪的美国（尤其是在中西部和远西部人口稀少的地区），管理个人所得税比征收进口关税要困难得多。
但问题不仅在于此。低税率促进了创业，并降低了小企业进入市场的门槛。这一点，再加上 19 世纪后半叶美国职业技术教育的发展，为众多小型工程公司和从事复杂技术技术服务等业务的公司的出现创造了条件。
然而，特朗普在其第一个任期内就开始提及的美国教育体系改革，目前主要还是围绕着与民主党所推行的性别多元化政策以及所谓的 “觉醒主义” 进行斗争。而建立生产领域的人才培养体系 —— 同样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用进口关税取代个人所得税，将使美国人相对轻松地应对那些被征收关税的商品的价格上涨。但问题在于，从任何稍微长远一点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调整是否可行。尤其要考虑到，在美国国会通过预算案本身就非常困难。
贸易平衡与经济增长
对于那些没有自己的金矿和银矿的国家来说，过去几个世纪中，贸易顺差相当于如今发行货币的能力。而且当时发行的是世界储备货币（在当时，黄金最终充当了这一角色）。1848 年加利福尼亚金矿的发现以及 1898 年阿拉斯加金矿的发现，两次为美国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动力。
增加货币供应量的其他途径是对外借款和外国投资（在这两种情况下，资金都会流入该国）。19 世纪末，俄罗斯不得不吸引贷款（包括用于铁路建设），而美国则吸引了外国投资（主要来自英国）。
美国联邦储备系统（美联储）的成立旨在改变这种状况，并用国内货币发行（至少部分地）取代外国投资。但由于金本位制仍然存在，即使是美联储银行也不能在没有足够黄金支撑的情况下无限量地印制美元。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情况发生了变化。交战各方（主要是协约国）对美国物资供应的需求，使得美国的贸易顺差达到了天文数字。但如果英国和法国的黄金储备耗尽，这种增长很快就会结束。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美联储开始以外国政府债务为 “支撑” 印制美元。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历史在更大规模上重演。当时美国通过 “租借法案” 为盟友提供物资供应，美联储通过货币发行打造出了一个规模超过世界其他所有国家经济总量的工业经济体。
然而，这种情况并非一成不变。二战后，美国在世界国内生产总值中的占比持续下降。据世界银行估计，截至目前，这一占比已从 1944 年的 52% 降至 2024 年的 14%。
特朗普希望扭转这一趋势。但要想明白如何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弄清楚导致这一趋势的原因。
世界储备货币发行国的时代
1944 年美元成为唯一的世界储备货币，为美联储开辟了新的前景。货币发行量大幅增加。资金流入欧洲和日本，然后以购买美国产品的形式回流到美国。但在马歇尔计划结束后，随着被战争破坏的经济体逐步恢复，可能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美联储将面临如何对回流到美国的美元进行冲销的问题。
不过，美元的流入和流出并不仅仅局限于上述模式。美国承担起了保护所谓 “自由世界” 和抵御 “苏联威胁” 的责任。维持遍布全球的美国军事基地的开支，成为了美元流出美国的另一个渠道。另一个渠道是美国对外国经济体的直接投资。无论这些投资是私人投资 —— 它们都导致了美元的流出，这有助于维持平衡。
美元货币总量（尤其是其海外部分）的增长受到美国黄金储备规模的限制。1971 年尼克松决定停止美元与黄金的兑换，似乎彻底解除了对货币发行量的限制。
实际上，货币发行的自然限制因素是美元的流通范围。二战后，这一范围不断扩大，因为由于马歇尔计划，欧洲经济得以增长。国际劳动分工不断深化，以美元结算的世界贸易额也在不断增加。到 20 世纪 70 年代末，这一潜力已被耗尽，此后美国陷入了滞胀的困境。里根执政时期找到了摆脱困境的办法，当时开始通过信贷刺激国内需求来大规模刺激经济。这只是一个临时解决方案，因为不可能无限期地增加家庭债务。但在 20 世纪 90 年代，社会主义体系开始瓦解，东欧国家、前苏联各共和国，甚至俄罗斯本身都被纳入了美元的流通范围。
但是，只有在能够促使莫斯科和北京改变路线，让这些国家的经济政策服从西方经济学家的建议的情况下，美元的流通范围才有可能进一步扩大。特朗普明白这是不现实的。这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基于美元发行的原有模式将面临越来越多的问题。而且在美国再工业化的战略中，不能依赖这一模式。
国际金融家 —— 再工业化的阻碍者
美元流通范围扩大的另一个重要领域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国际劳动分工的深化。这里所说的不仅仅是为日益复杂的生产链提供服务。在全球化进程中，随着商品市场的发展，资本流动的障碍也在消除，国际金融市场得以形成。
实际上，在过去的 25 年里，跨国金融机构正是通过金融市场的工具加强了对世界经济的控制。
问题在于，这一过程几乎没有给美国经济带来任何好处。的确，美国科技巨头和国际金融公司的股票价格上涨了。美国金融市场的规模也扩大了。但为了维持经济增长，不得不越来越多地补贴需求（通过增加国债），而这种需求越来越多地指向来自相关国家和东南亚国家的廉价进口商品，以及来自欧洲的奢侈品牌。
这是美国在全球化进程中试图占据食物链顶端位置的自然结果，在美国经济中，银行和金融服务部门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大，而且不成比例。但该部门的发展也遇到了自然的极限。如果说 1900 年该部门的利润约占世界经济总利润的 5%，那么到目前为止，金融部门在收入中所占的比例，据不同估计，达到了 70% 至 80%。
这并不奇怪，因为金融交易的回报率远高于对实体经济部门的投资回报率。正因为如此，金融家们加强了对（美国和世界）经济的控制。但现在金融部门已经没有进一步增长的空间了。此外，金融部门的成功运作本身就成为了再工业化的障碍。只要金融市场的回报率更高，本可以投入实体经济部门的投资就会被吸引到金融市场。
美国的目标层级
鉴于共和党在国会两院的优势并不十分明显，而且在共和党内部，特朗普的控制权也并非绝对，美国第 47 任总统迫切需要迅速取得成功。或者需要一些可以被包装成成功的成果。75 个国家同意与美国就新关税展开谈判，这被视为这样的一项胜利。
对特朗普来说，另一个关键因素是，他的政治对手得到了国际金融家的支持，并代表着他们的利益。特朗普有兴趣削弱他们的影响力，并剥夺他们的资源。但如果不控制美联储（而美联储是私人银行，政府对其运作的干预能力非常有限），这很难做到。
因此，如果特朗普寄希望于实体经济部门出现积极变化，他很容易采取可能导致股市暴跌的措施。而所有关于可能转向加密货币的讨论 —— 这既是对国际金融家甚至美联储的一种威胁，也可能是一种谈判的邀请，以及促使他们放弃支持特朗普政治对手的手段。尽管也不能排除存在某种秘密计划的可能性。
至于积极的目标，特朗普关税威胁的一个重要任务是促使至少部分其产品在美国市场有需求的生产商将生产迁回美国。
而对于东南亚国家（这些国家受到了最严厉的关税打击），特朗普将迫使它们减少与中国的合作，并增加从美国的进口，构建一种模式，在这种模式下，美国将成为高科技产品的出口国，而这些国家将同意充当原材料和廉价消费品供应国的角色。
分析特朗普的意图时，必须考虑到，在他面临着资源远超自己的对手的反对，而且这些对手还控制着美国相当一部分媒体的情况下，在他自己的阵营中也不时出现混乱和动摇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掩盖自己主要攻击方向，试图用出人意料的行动迷惑所有人，使对手难以组织起系统性的反抗。
原文：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7497901804743803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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