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6年前的文章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当前的美国病象实际上沉疴已久,相当程度上与智识阶层对美国的现实情况做了错误估计、对未来方向的引导出现偏差有关。精英群体的“智慧”在以往一些年间并没如想象的那样结出佳果,才会有近些年来反智主义的大潮又起。

当前美国政府的一些反智主义做法,是对已在“病”中的美国的错误治疗方式。但来自美国战略学界和其他精英人士的政治方案,真的就能挽回美国的政治衰败吗?

无论福山、基辛格所倡导的“自由主义世界秩序”,还是米尔斯海默的“大国兴起必引发战争”,延续的都不过是以往美国政治思潮中的常见逻辑,突出表现在对美国的国家目标设定上,仍自觉不自觉以维持美国的全球领导力为目标,并且大多认为全球化不可阻挡。对于当代世界正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应然”和可能的世界秩序会是何种模样,美国战略学界和智识阶层越来越缺乏新的解读和想象,对未来如何优化或重建世界秩序,更是缺乏思想准备。就此来说,他们在某些方面可能还不如目前的美国当政者,后者的做法虽是错误的,但已认识到世界变了,机械地执行以往那套逻辑已经不可为之。

转变思考方向已成当务之急

在激荡的时代潮流面前,活跃于美国思想场域的专家学者们表现出了明显的思维惯性,在知识框架上没有及时更新。战后以来美国的国际关系理论,无论现实主义、自由主义、建构主义还是其他,不约而同都有一个或显明或潜在的服务对象,那就是维持美国主导的霸权秩序。然而新的现实是,这个“共同而有差等”的霸权秩序如今已经不可维系,它并非来源于其他国家对美国的“颠覆”,而是缘于世界的自然流变。

美国一些政客把美国说成国家竞争的“受害者”,完全是在颠倒事实,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所说,经济全球化的规则是美国制定的,并没有谁去强迫美国接受现行的全球化规则。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的话当今时刻读来仍显示着睿智:“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常常是由像人口增长或者其他根本性经济因素的长期变动所引起的,但是由于这些变动具有渐进性,所以容易被同时代的人所忽视,而被归罪于统治者的愚蠢或者无神论者的狂热。”

纵观人类历史,一家独大式的全球霸权并非常态,而是偶然。经历20世纪中下叶以来的霸权秩序后,如今的世界进入“常规时代”,多种政治意志之间的竞争不可避免,而如何控制竞争中的不确定性并在此过程中重建全球秩序,需要新的想象,以及新的思考和知识框架。

约瑟夫·奈认为尽管美国在硬实力方面地位相对下降,但可以利用现有的有利于自己的国际秩序,通过外交与合作的政治策略使美国的优势得以延续,据此他认为“美国世纪”还远未结束,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仍将是这个世界的主导力量。这种痴迷已不合时宜。当一种巨大的潮流性变化来临时,螳臂挡车是徒劳的。美国对世界秩序主导能力的丧失引起一些人的哀叹和惋惜,但当这种趋势已势不可挡地形成时,强行维护美国的主导地位不仅会是美国的灾难,也将是世界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