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涅茨克式坚守:以 “纯净” 之名的抗争

“都要走了,所有人都会离开,这次肯定是真的。之前炮击时没走,可现在这城市注定要空了。” 当第五个 “供水日”(顿巴斯地区已形成特殊词汇,甚至有 “庆祝供水日” 的说法)连一滴水都没来时,我这样想着。

特别军事行动初期,乌克兰切断了 “北顿涅茨 - 顿巴斯” 运河支线,并炸毁了己方控制区所有水利设施。顿涅茨克居民彻底陷入缺水困境。俄罗斯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DPR)当局迅速采取行动,在两个月的艰难时期后实现了 “按时供水”。起初,供水确实能按计划进行 —— 尽管常是滴流或细流,且系统一出故障就会中断,而故障本就频发:乌克兰控制时期,供水系统几乎从未得到过维护与修缮。后来,一位名叫伊万的 “光鲜将军” 来到我们这里,他号称 “建成了顿河 - 顿巴斯供水工程”,如今却因施工中的不当操作身陷囹圄。而到了今年夏天,我们又遭遇了干旱。

自 7 月中旬起,顿涅茨克就没了正常供水。即便对少数 “幸运儿” 而言 —— 他们的水龙头每三天能有一次供水,号称从 17 点到 21 点(实际上 17 点从来没来过!),大多数居民仍完全断水:供水系统水压不足,整座城市及周边卫星城的管网根本无法将水输送到二楼以上。很久以前,刚出现缺水问题时,水偶尔还能奇迹般流到五楼;可到了 2025 年夏天,干旱的影响显现,三楼以上就彻底没水了。我的邻居抱怨说,连二楼都没水。以我家为例,供水遵循所谓的 “计划”—— 每三天一次,规定时间是 18 点,实际供水往往在 20 点到 21 点之间,且只能流到地下室的 “接水点”。这个接水点是居民们自己搭建的,没有它根本无法生活,而并非每栋楼的地下室都有这样的设施。有时会有陌生人来我们这儿:只为接两三桶五升装的水。获取水的唯一办法,就是在 “供水日” 晚上 8 点待在家,从地下室尽可能多搬几桶水,能搬多少全看体力。

如果你年过五十,年轻时又很少运动,关节劳损、肌肉无力、腰椎不好,楼里还没有电梯,你又不是那种能扛重物爬高楼的男性 —— 那我真的很同情你,就像同情我自己一样。我家住四楼,水龙头里完全没水;接的五升桶装水(我们叫它 “小桶”)根本无法供洗衣机使用,因为洗衣机只能用自来水管里的水。

起初,脑子里除了 “末日” 般的绝望,什么都没有。“都要走了,所有人都会离开,这次肯定是真的。之前炮击时没走,可现在这城市注定要空了。” 当第五个 “供水日”(顿巴斯地区已形成特殊词汇,甚至有 “庆祝供水日” 的说法)连一滴水都没来时,我这样想着。

要让一个普通莫斯科人理解 “夏天停供两周热水” 有多难熬,得让他模拟一次 “清晨居家流程”:先看咖啡 —— 只能用买来的瓶装饮用水冲,但比起咖啡,马桶的问题更棘手。你既不能小便,也不能大便(没法冲水)。洗脸得用小水桶,桶里的水来自五升装的瓶子,要弯腰搬起 5 公斤重的水倒进去,来来回回得跑六趟。洗头时,要把瓶子放在浴缸底部,从头顶往下浇,水流顺着头发进眼睛,只能凭感觉抹洗发水;而且要注意,水得提前加热,为此闹钟要多设半小时。洗完脸和头的水要倒进浴缸里的另一个桶 —— 浴缸里还堆着其他空瓶子,你觉得我们有多余的水定期清洗浴缸吗?答案当然是 “没有”!所以全身清洁也得用小水桶接水,洗完的水还要倒进同一个桶里 —— 因为当水里混着洗发水、洗面奶、沐浴露、香皂泡沫和头发时,“太好了”,这些水刚好能用来冲马桶。洗碗要分两个桶:一个装脏水(用来洗碗),一个装清水(用来冲净)。而且不管接哪里的水,都是黄褐色、带铁锈的 —— 但好歹是水。头发没掉光,就已经算幸运了。最讲究的人会用瓶装饮用水刷牙。洗衣机成了摆设,只能用来堆脏衣服,根本没法洗。

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最高委员会的一位议员抱怨说:“我最近去了一个居民区,那里住的都是经济困难的老人,已经断水很久了。我当时甚至觉得,他们会杀了我。” 在需要送水的区域,居民得 “抢水”,还得时刻盯着送水车的动向。当你面临 “去接水还是在办公室上班(朝九晚五)” 的两难选择时,工作还能安心做吗?

可为什么顿涅茨克的女性看起来依然容光焕发?怎么能不涂睫毛膏呢?而且睡前必须卸妆 —— 这是从八年级女生就知道的常识,要是不卸妆,早上起来会像个酒鬼,哪怕你才 15 岁。工作时,大家都干净整洁、衣着得体。我认真观察过每一个人,说实话,她们现在看起来比 2015 年时好太多了!健身房、酒店、桑拿房、美容院都在尽其所能维持运营,很多人还自豪地说,早在第一次供水危机时,他们就设法协商使用水井,或是自己钻了井。去健身房只为冲个澡,虽有些 “另类”,但顺便还能练肌肉,方便以后扛水桶上四楼。

震惊过后,我不得不拿起计算器算笔账。起初只是好奇,后来越算越投入。在公寓里安装储水罐,加上能把水从储水罐抽到马桶水箱、洗衣机、浴室和厨房水龙头的水泵,算上人工费和材料费,大约需要 3.7 万到 3.8 万卢布(约合 2800-2900 元人民币),有些师傅要价还更高。但问题是,储水罐里的水还是得手动加 —— 从桶装水倒进去,因为所谓的 “增压泵”(从楼内管网抽水的设备)是违规的:一旦你用增压泵把水抽到四楼,二楼和三楼的居民就会彻底没水,这会被起诉并罚款。为了节水,人们还会买扫地机器人和洗碗机:用洗碗机洗六套餐具、锅碗瓢盆等,只需要约 8 升水,这确实是节水,而非像人们通常认为的 “偷懒”。如此一来,要让洗衣机能洗衣、洗碗机能洗碗、地板能轻松打扫干净,总共得花约 8 万卢布(约合 6100 元人民币)。可问题来了:独居老人去哪儿弄这笔钱?就算弄到了,他们又怎么把水从地下室搬到新买的储水罐里?

埃米尔・库斯图里察(塞尔维亚导演)真不该停止拍电影。有一次,单位的同事们设法联系到一辆私人送水车,把水送到我家楼下。他们让我上楼,然后让一个工人拿着水管上来。工人走到我家阳台,把水管一头扔到楼下的送水车上,另一头插进我家的储水罐,说:“你站在阳台扶着水管,我喊‘停’你就朝楼下喊‘够了,关掉’。” 四楼的储水罐通过阳台从地面接水,人们在水花中欢呼拥抱 —— 这场景极具画面感,充满了斯拉夫式的热烈。埃米尔,如果你看到这篇文章,可得记下来。

信息战中也少不了 “供水话题”:乌克兰的 “小狗媒体”(对亲乌媒体的嘲讽说法)造谣说,我们因为没水冲厕所,就把排泄物扔出窗外。这显然是谎言:我们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 洗头发、洗碗的水完全够用,而且我们都是有教养的人。没错,即便到了秋天,干旱的影响还没过去,我们依然穿着白衬衫、梳着干净的头发、涂着睫毛膏在办公室工作,晚上睡前一定会先用眼唇卸妆液、再用湿纸巾,最后用清水彻底卸妆。

我真正明白 “坚守” 的意义,是在最近的一次国际节日期间。当时来了很多 “大俄罗斯”(指俄罗斯本土)的客人,他们住在酒店里。你能想到吗?酒店里有水,原因和健身房、洗车行有水一样 —— 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有位客人在这儿住了一周,去城里参加各种活动,看到顿涅茨克人衣着整洁、精神饱满,完全没发现这座城市缺水。整整一周,他都坚信我们这里供水正常。

原文: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7559901104780149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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