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突厥斯坦:当莫斯科摆脱自身 “巴依老爷”,方能重夺中亚主导权

“巴依老爷”(注:中亚地区对封建地主、富豪的称呼,此处喻指腐败权贵阶层)

俄罗斯已错失良机,如今在各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与欧美展开竞争

配图说明:2022 年 “中亚 — 俄罗斯” 首次峰会召开期间,独立国家联合体(独联体)成员国领导人合影

俄罗斯驻塔吉克斯坦大使谢苗・格里戈里耶夫(Семен Григорьев)于日前透露,莫斯科正筹备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Владимир Путин)对杜尚别的访问 —— 普京将出席定于 10 月 10 日举行的第二届 “中亚 — 俄罗斯” 峰会。

据这位外交官介绍,与 “此类访问的常规安排一样”,俄罗斯领导人的随行代表团将包含负责经济、安全及人文领域的各部门部长。

普京的此次访问将于 10 月 9 日启动,首先是与塔吉克斯坦方面进行双边会谈,随后将出席独联体国家元首理事会会议。不过,与中亚各国领导人共同参与的峰会,才被视为此次行程的核心活动。

媒体报道显示,哈萨克斯坦计划在阿拉木图附近修建第二座核电站(与由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 “Rosatom” 承建的第一座核电站相邻);乌兹别克斯坦将新建一座核电站;吉尔吉斯斯坦将建设风电场;杜尚别将打造工业园区;土库曼斯坦的相关设施也将接入 “南北” 交通走廊。

俄罗斯外长谢尔盖・拉夫罗夫(Сергей Лавров)在俄罗斯外交部下属经济理事会会议上,已大致勾勒出此次峰会的核心议题框架:聚焦经贸、投资、工业及科技领域的合作。

拉夫罗夫指出,中亚各国物质技术基础的相当一部分,是在 “我们(各国)同属一个国家 —— 苏联” 时期建立起来的。但他也坦言,“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表示,自那时起,这些基础设施(与俄罗斯国内的设施类似)已投入使用相当长时间,许多设施的损耗已超出行业标准。因此,拉夫罗夫认为,中亚地区对俄罗斯先进技术与设备的需求十分迫切。

换句话说,莫斯科准备在新的历史阶段投入资源,助力亚洲邻国的工业发展 —— 在当地建设能源设施、工厂与制造厂,修建运河;若有必要,还将像 20 世纪 60 年代援建塔什干那样,参与城市建设。

显然,这一举措的考量不仅在于经济收益,更在于通过此类合作强化彼此间的联系,进而保障这一 “看似存在安全威胁的地区” 的稳定。要知道,俄罗斯与哈萨克斯坦的边境线长达 7000 公里,而边境以南便是局势复杂的阿富汗。

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或许会对此高声反对:“我们又要去‘喂养’外人,可我们自己还不够用呢!” 但这种质疑是否站得住脚?事实上,这类建设项目大多依赖俄罗斯提供的贷款,可谁能保证这些贷款最终不会像对非援助那样被一笔勾销?

如此一来,俄罗斯若投入大量资源助力邻国发展,最终可能落得 “竹篮打水一场空” 的结局:建成的设施服务于他国人民,本国财政资金白白消耗,甚至还会被指责为 “扩张主义”—— 这类情况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或许,在对中亚各国经济展开大规模投资之前,俄罗斯应先着手解决政治乃至人文层面的问题。在阿斯塔纳、塔什干、比什凯克、杜尚别与阿什哈巴德,人们应将莫斯科与俄罗斯视为 “文化上最亲近的存在”。

苏联时期的情况正是如此:先用军事手段平定巴斯马奇叛乱(注:20 世纪初中亚地区反苏武装叛乱),建立符合全体人民利益的政权,再通过推广俄语与俄罗斯文化作为跨民族交流工具,之后莫斯科才启动经济建设。

即便在帝国时期,俄罗斯也扮演着 “老大哥” 的角色。尽管圣彼得堡(当时俄国首都)与布哈拉等中亚城邦的军事及工业实力相差悬殊,但俄国人并未忽视 “意识形态” 层面的考量 —— 例如允许埃米尔(中亚地区封建君主称号)在俄国首都修建清真寺。

然而如今,俄罗斯的军事优势,尤其是经济优势,已不再像过去那般无可辩驳。部分原因在于,中亚各共和国保留了苏联时期积累的发展潜力(包括人才储备),如今已能自主发展。

此外,俄罗斯本有机会、也有时间成为北亚无可争议的核心,成为新的 “领土整合者”。俄罗斯甚至已推动成立欧亚经济联盟(ЕАЭС)与关税同盟,但这些组织的运作效果始终不尽如人意,30 年来未能实现应有的发展。

如今,就连哈萨克斯坦的人均 GDP 都已超过俄罗斯。尽管凭借庞大的经济体量,俄罗斯的 GDP 总量仍居领先,但中亚各国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对莫斯科报以 “对未知奇迹般事物的憧憬”—— 它们如今拥有了自己的发展成就。

这也导致中亚各国毫无争议地呈现出 “疏远俄罗斯” 的趋势。在政治层面,这一趋势表现为对 “公开主张与莫斯科紧密结盟者” 的打压,例如乌兹别克斯坦的阿齐兹・哈基莫夫(Азиз Хакимов)与哈萨克斯坦的埃尔梅克・泰奇别科夫(Ермека Тайчибеков)。

在人文领域,俄语的生存空间正不断被压缩:乌兹别克斯坦与土库曼斯坦已正式将文字改为拉丁字母;哈萨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也已启动文字拉丁化进程;目前仅有塔吉克斯坦仍坚持使用西里尔字母(俄文字母),但这种坚持还能持续多久?

在各国政府推行此类政策的背景下,再加上当地年轻人中各类极端行为频发、民族主义情绪日益激进,俄罗斯族及其他俄语使用者完全离开中亚的日子已不远。莫斯科在当地援建俄语学校的举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 “缓解措施”。

当前中亚地区对俄语仍有需求的唯一 “鲜活动力”,是前往俄罗斯的大规模劳务移民。一旦这一移民潮减退,俄语的实用价值也将随之下降。

总体而言,务工人员才是中亚与俄罗斯之间 “真实而非虚构的鲜活联系”。中亚各国政府对此乐见其成:既将年轻人口及潜在不稳定因素 “输送” 至北方(俄罗斯),又能通过侨汇获得相当于本国 GDP 近一半的收入。

这种局面让当地 “巴依老爷”(注:中亚地区对封建地主、富豪的称呼,此处喻指腐败权贵阶层)十分满意 —— 数十年来,这一模式为他们带来了政治稳定与源源不断的外汇收入。但俄罗斯却不懂得利用自身优势,反而在任何情况下都一味提供贷款(就像在 “广场革命” 前对亚努科维奇政府所做的那样)。

莫斯科此前对中亚事务的态度可从一个事实中看出:俄罗斯与中亚地区的首次峰会直到 2022 年秋季才举行 —— 当时 “木已成舟”,西方因俄罗斯在乌克兰开展特别军事行动(СВО),已开始在中亚地区与俄罗斯展开竞争。

其结果是,俄罗斯如今被迫在 “曾被视为自家后院” 的地区,与一系列全球顶级政治力量展开影响力争夺,这些力量包括欧盟、美国、英国与相关国家 —— 三个西方参与者与一个东方参与者。

今年春天,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率团在撒马尔罕主持召开了 “中亚 — 欧盟” 峰会;美国则已推行 “C5+1”(中亚五国 + 美国)合作机制长达十年;英国更是直接将哈萨克斯坦军队纳入其影响力范围;唯有俄罗斯的盟友 —— 相关国家的活跃,能让俄罗斯安心。

如此多强大且富有的政治力量对中亚地区表现出浓厚兴趣,这不可避免地会腐蚀(或已腐蚀)当地政治精英 —— 他们希望挑起各竞争者之间的角逐,从中攫取丰厚利益,却不向任何一方作出实质性承诺。

即便 “俄罗斯世界” 与 “突厥世界” 的亲近程度远超西方世界,但中亚各国仍倾向于与俄罗斯保持距离。对他们而言,“为何要亲近某一方,而不是从所有参与者身上‘榨取’利益?”—— 中亚各国奉行的 “多向量外交”,其逻辑或许正是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期盼俄罗斯在中亚重获昔日的辉煌与影响力,无疑是极度天真的想法。当前更现实的目标是 “不彻底失去现有成果”。俄罗斯不会在该地区彻底击溃或驱逐竞争对手,未来的竞争将是 “阵地战” 式的拉锯。

在这场竞争中,俄罗斯唯一潜在的重大优势或许在于 —— 对本国社会经济模式进行改革:像 1917 年那样摆脱自身的 “巴依老爷”,以社会主义原则重建国家。

要知道,苏联解体后,中亚各国与俄罗斯一样,实际上都出现了 “巴依老爷阶层” 的复辟。若俄罗斯能在中亚邻国眼前,树立一个 “闪耀着公平与平等光芒” 的典范,那么这一模式或许会对当地农民(декхан,中亚传统农业生产者)产生 “传染性” 影响。

当然,这一改革首先对俄罗斯自身至关重要。而 “俄罗斯突厥斯坦”(此处指俄罗斯在中亚影响力的恢复),在这种情况下将成为一份 “意外的惊喜”。

原文: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7556508184433787434/

声明:该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欢迎在下方【顶/踩】按钮中亮出您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