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韩笑鹏】
眼看着芬兰小姐眯眯眼事件持续发酵捂不住了,12月17日,芬兰总理奥尔波终于出面回应了。
“我说过,这对我们国家形象造成了损害。情况确实如此。”并且还补了一句:“我个人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种族主义。”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一位名叫萨拉的芬兰小姐,因为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段做“眯眯眼”手势并配文嘲笑中国人的视频,被剥夺了选美头衔。

萨拉在社媒发了一张手指拉扯眼角的照片,做出了国际公认歧视亚裔的“眯眯眼”手势,配文还写着“和中国人一起吃饭”
这本是环球小姐组委会为了维持基本体面所做的正常切割,谁曾想,却捅了芬兰政坛的马蜂窝。芬兰极右翼政党“真正芬兰人党”的一众议员,竟然在社交媒体上集体晒出自己拉眼角、做鬼脸的照片,以此“声援”那位被除名的模特,并美其名曰“反抗政治正确”。

“真正芬兰人党”议员尤霍·埃罗拉当晚就变更了自己在社交平台“脸书”上的头像,新头像是他自己拉眼角扮丑的自拍照,埃罗拉还煞有介事地用法语写道:“我是莎拉”——这句话是模仿法国讽刺媒体《查理周刊》遭遇恐怖袭击后,法国社会对该刊物的声援运动标语——“我是查理”。
除此之外,“真正芬兰人党”前副主席塞巴斯蒂安·廷克宁、议员凯莎·加雷德乌也分别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扯眼角的扮丑照片。“真正芬兰人党”副主席阿基姆·维格柳斯还在社交平台X上声称,对莎拉的处罚结果是“小题大做、毫无幽默感”。
看着这一排排政客在那儿挤眉弄眼,让人不禁想笑。这哪里是在捍卫什么言论自由?这分明是一群不懂历史的政治小丑,在国际舞台上进行的一场集体裸奔。
这些芬兰右翼政客大概觉得自己很幽默、很勇敢,是在向“白左”的道德霸权宣战。但真相往往是残酷的,因为如果时光倒退一百年,这些芬兰人在正统的西欧白人眼里,恰恰也是他们此刻正在嘲弄的“眯眯眼”蒙古人种。
“芬兰蒙古人”的自我厌恶与投名状
现在的芬兰人自视为纯正的西方白人,但在19世纪到20世纪初的欧洲种族主义人类学里,芬兰人的地位其实尴很尬。当时的瑞典、德国等所谓“优等雅利安人”的人类学家,拿着尺子量头骨、量鼻梁,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芬兰人不是纯种欧洲人,他们是“居住在欧洲的蒙古人”。
有一个词叫“Fingolia”,是Finland(芬兰)和Mongolia(蒙古)的合成词。在那个西方列强疯狂迷恋种族优越论的年代,芬兰人因为语言属于乌拉尔语系,且部分人具有高颧骨等体貌特征,被视为白人社会中的“二等公民”。瑞典人曾经长期把芬兰人看作未开化的蛮族,认为他们智力低下,只配做苦力。
这段历史,是芬兰民族记忆里的一块烂疮。


典型的fingolian形象,是带着草帽和傅满洲胡子的黄皮人,这个形象集合了欧洲人对东亚偏见的一切元素,用在芬兰身上,其含义可见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了21世纪,芬兰靠着诺基亚、靠着高福利、靠着教育输出,终于把自己包装成了文明世界的典范。然而,一部分人骨子里那种曾经被视为“次等白人”的自卑感,并没有完全消散。心理学上有个现象,叫“皈依者狂热”。一个刚刚挤进所谓“上流社会”的边缘人,往往比原本的贵族更热衷于歧视更边缘的群体,以此来洗刷自己身上的“泥腿子”气味,递交那加入“优越种族”的一纸投名状。
这些芬兰“真正芬兰人党”的议员们,此刻疯狂地做着“眯眯眼”动作,不仅是在侮辱亚洲人,更像是一场充满历史反讽的黑色喜剧。他们试图通过嘲笑亚洲人的“眯眯眼”,来彻底割裂自己与那个“Fingolia”历史标签的联系,潜台词就是:“看啊,我们是歧视者,所以我们肯定不是被歧视的那一类,我们是纯正的白人主子!”
韩国媒体《朝鲜日报》就一针见血地指出:“曾经被西欧人歧视的芬兰人,如今却在嘲弄亚洲人。这难道是为了祭奠其蒙古先祖的仪式吗?”
这种“媳妇熬成婆”后的扭曲心理,才是这场闹剧背后最深沉的悲哀。
“眯眯眼”背后的血泪:不是审美,是刑具
既然说到了“眯眯眼”,我们必须再一次,在这个充满噪音的舆论场里,把这个符号的本质讲清楚。
因为每当这样的事情出现时,总有一些理中客、一些早已跪得站不起来的“高等华人”,在那儿喋喋不休:亚洲人本来就有小眼睛,丹凤眼是东方美,你们反对眯眯眼就是不自信,就是歧视自己的长相。
我们要说清楚的是,把“拉眼角”的动作等同于“小眼睛”的生理特征,这是典型的偷换概念,非蠢即坏。
我们反对的,从来不是天生的丹凤眼、细长眼。你去看看敦煌的飞天,看看仕女图里的美人,眼波流转间是何等的风情万种。那是我们文化里生长的美,是自然的,舒展的。
但西方人做的这个“拉眼角”动作(Slant-eye gesture),它源于哪里?
19世纪,有大批被贩卖到美洲和澳洲的华工,也就是“猪仔”,他们在不见天日的船舱里漂泊数月,食不果腹,到达彼岸时往往面黄肌瘦,眼皮浮肿,由于长期在黑暗和强光下交替劳作,眼睛难以睁开。更残忍的是,当时的洋人为了取乐或惩罚,会揪住华工身后的辫子向上提拉。当头皮被剧烈拉扯时,人的眼角会被迫向后上方吊起,呈现出一种痛苦、扭曲、惊恐的面相。

1869 年美国的一幅漫画,描绘了西方对中国人的态度和当时中国人在西方的形象;出自弗兰克·莱斯利画报,1869年9月25日。
这才是“眯眯眼”手势的真正原型!
它不是对一种眼型的模仿,而是对一种酷刑的模仿,是对一个族群处于被奴役、被虐待状态下痛苦表情的固化。后来好莱坞电影里的“傅满洲”(Fu Manchu)、“查理陈”(Charlie Chan),无一不是在不断加固这个符号的含义:阴险、肮脏、非人、该死。
在西方文化的语境里,这个动作就等于竖中指,就等于对黑人说那个N开头的词。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侮辱契约。
现在,芬兰的政客们公然做这个动作,然后告诉你:“哎呀,我只是在模仿一种长相,我在开玩笑。”这就像一个人当街扇了你一巴掌,然后笑着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红不红,你怎么这么没有幽默感?”
面对这种骑脸输出的侮辱,该反思的不是我们自己有没有“玻璃心”,而是这些施暴者为何如此傲慢与无知。。
当“反政治正确”成了流氓的遮羞布
这次事件还有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那就是西方极右翼势力正在把“种族歧视”包装成“反政治正确”的正义斗争。
在当下的欧洲,随着经济衰退和难民危机,“反政治正确”成了一面大旗。原本,反对过度敏感的政治正确,是为了回归常识,防止社会窒息。但现在的局面是,这帮极右翼政客以此为名,把人类文明几百年才建立起来的、关于种族平等的最底线的共识,都要给拆了。
芬兰议员们声称自己在捍卫“言论自由”。这是什么自由?你有赞美芬兰的自由,你有批评政府的自由,但你没有剥夺别人作为人的尊严的自由。当“自由”变成强者对弱者随心所欲的霸凌工具时,这种自由就是法西斯的温床。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精明地算计过:侮辱亚洲人,成本最低。
在西方的歧视链条里,犹太人碰不得,那是高压线;黑人碰不得,那要引发暴动;穆斯林碰不得,那可能涉及宗教冲突。唯独亚洲人,尤其是东亚人,勤劳、温顺、隐忍,而且总有一群“反思怪”在内部自我瓦解。所以,这些芬兰政客才敢肆无忌惮地把亚洲人当成他们政治作秀的牺牲品,用来向他们的选民展示:“看,我敢于挑战禁忌,我多牛!”
但他们打错了算盘。
这一回,不仅仅是中国人怒了。日本网友发起了请愿,韩国舆论炸了锅,整个东亚社会在这一刻展现出了罕见的共识。因为大家都看明白了,在这些傲慢的白人(或者自以为是白人的芬兰人)眼里,不管是中国人、日本人还是韩国人,都是那个可以随意嘲弄的“Chink”和“Chinaman”。在种族主义的视域下,没有所谓“西方阵营”的亚洲人,只有黄皮肤的亚洲人。
然而,就在全东亚都在同仇敌忾的时候,海峡对岸的台湾省,却传来了一些滑稽的杂音。岛内某些网民,眼看着白人种族主义者侮辱了“亚洲人”,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忙不迭地搞起了“人种切割”。他们在社交媒体上煞有介事地宣称:“我们台湾人是南岛语族,我们不一样,我们的眼睛比较大,有双眼皮,所以那个眯眯眼手势跟我们没关系。”但是,他们现在需要被科普的是:多学科探源已经实证即使是“南岛语族”,也是起源于中国大陆东南沿海。

更可悲的是,就算你如愿以偿地自我切割了,你就能得到尊重吗?
获得2016年芬兰小姐称号的雪莉·卡维宁(Shirly Karvinen),她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芬兰人,算得上是芬兰社会上层的精英了。但她在社交媒体上坦言:“我也曾因我的中国血统而被人翻白眼、责骂和贬低……经常有人当面跟我说芬兰小姐应该是‘真正的芬兰人’。即使到了今天,我仍然经常在私信里收到种族歧视的侮辱。”
这才是血淋淋的现实:在西方种族主义的体系里,你的混血精英身份,你的“芬兰小姐”头衔,都无法成为你的防护服。
这给了那些整天造谣抹黑中国的华人一个残酷真相:你们对中国抹黑越多,在国外被歧视和羞辱的概率就越大。西方人不会因为你骂自己的祖国,就将你视为“自己人”。相反,他们只会把你视为一个毫无根基、可以随意践踏的叛徒和工具,你不仅要承受来自外部的种族歧视,还要承受西方对你“自我污名化”的蔑视。你越是致力于证明自己不属于那个“次等”的群体,你就越发证明了自己的卑微和可怜。
别做“精神芬兰人”,哪怕他们坐商务舱
在那位芬兰小姐被剥夺头衔后,她发了一张照片,炫耀自己坐在芬兰航空的商务舱里,配文:“别人在恨我,而我在享受。”
这张照片极具象征意义。它赤裸裸地展示了西方某些人的心态:我有钱,我有特权,我坐商务舱,所以我就可以在这个高处俯视你们,嘲笑你们。你们的愤怒,伤不到我分毫。
这种傲慢,比那个手势本身更令人作呕。
更令人作呕的,是评论区里那些用中文留言的“宽容者”。他们说:“人家没恶意”、“何必上纲上线”、“中国人就是太自卑”。我想问问这些人,当别人已经把屎盆子扣到你头上了,难道你还要在那儿分析这屎盆子的材质是不是环保的?
什么叫玻璃心?如果对方无意冒犯,你不依不饶,那是玻璃心。但当对方是蓄意侮辱,而且是集体性的、政治性的侮辱时,愤怒是人类最正常的应激反应。愤怒是力量的表现,如果连愤怒的能力都丧失了,只剩下唾面自干的阿Q精神,那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我们不需要芬兰人来定义什么是美,不需要西方时尚界来告诉我们什么样的眼睛才是“高级脸”。我们要做的,是彻底切断“眯眯眼”与“东方审美”之间由殖民文化强行建立的联系。
这几年,从D&G的起筷吃饭,到迪奥的阴间广告,再到芬兰议员的集体鬼脸,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随着东亚力量的崛起,西方中心主义正在经历痛苦的崩溃。他们越是焦虑,越是需要在符号上贬低东方,以维持那点可怜的心理优势。

2018年意大利奢侈品牌杜嘉班纳(Dolce&Gabbana)在中国拍摄了三支以“起筷吃饭”为主题的宣传广告,引发争议。

2021年,法国精品时装品牌“迪奥”(Dior)在中国发布品牌宣传照,引起“丑化亚裔形象”争议。
对于我们而言,这不是坏事。它像一记记耳光,抽醒了那些还沉浸在“西方文明灯塔”幻梦中的人。它让我们看清了,在彬彬有礼的燕尾服下,在“最幸福国家”的光环下,依然藏着那条名为“种族主义”的尾巴。
既然他们露出来了,我们就帮他们拽住,示众,然后剪掉它。
至于那些芬兰议员,让他们继续做鬼脸吧。历史会记住他们这副尊容——一群试图用做鬼脸来吓唬巨龙的小丑,最终只能活在笑话里。毕竟,当他们在嘲笑“蒙古人种”的时候,他们往上数八代祖宗的棺材板,恐怕都要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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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toutiao.com/article/7585071945805218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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