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眼里,大国竞争与其说是一种生活现实,不如说本质上是一种战略。但假如作为一项宏大战略,大国竞争——耶鲁大学教授约翰·刘易斯·加迪斯曾称之为“手段与目的的恰当关系”——还差得太远。
竞争本身是手段还是目的尚不明朗。例如,2017年的《国家安全战略》称,世界是一个“竞争不断的舞台”,美国必须做好应对准备。无论是实施国内基础设施项目、减免学生贷款、修复民主制度,还是提高出生率,各种各样的政策重点现在被描绘成大国竞争的必由之路。这表明,大国竞争本身是目的。国家为什么要这样竞争则通常无人说明。
事实上,如果说大国竞争是达到目的的手段,但目标却完全不清楚。主张推行大国竞争战略的人鲜有具体的目标。前国家安全顾问H·R·麦克马斯特在他最近出版的书中,一面把竞争说成是冲突的替代品,一面把它描绘成美国受到各方对手围攻的善恶之争。
这种言论无疑是蠢话,但也具有很大危险性。首先,对竞争的关注掩盖了有关国际体系和美国在其中所扮演角色的一系列潜在臆断。华盛顿的政策界似乎确信,我们正在走向一个更加危险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美国必须反击中国和俄罗斯等国的侵犯。虽然文章几乎总是会补上一句“在气候变化问题上必须与中国合作”,但总体上充满对抗色彩。
竞争并非零和
近年来,美国外交政策选择遇到的阻力有所增加。但是,更具竞争性的世界与全面斗争是两回事。大国竞争往往被描绘成一场“不全赢则全输”的冲突,在这场冲突中,修正主义独裁政府在各个领域挑战美国。事实上,迄今为止,中国和俄罗斯只是选择性地采取修正主义做法,在符合其利益方面尝试改变现状,而在其他方面予以维持。
对全球政治采取“不全赢则全输”态度的风险怎么强调都不过分。正如时政评论家法里德·扎卡里亚前不久所说:“美国与中国40年接触的成果来之不易,而它有可能白白浪费掉这些成果,促使北京采取自己的对抗政策,导致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经济体陷入规模和范围不明的危险冲突。”
事实上,如果人们想当然地认为中国和俄罗斯是美国的死敌,认为它们决心摧毁现有秩序、推翻美国霸权,那么,原本不可想象的政策就会突然摆到桌面上。
在欧洲和亚洲进行军事集结会变得势在必行,即使那会增添与另一个核大国发生公开冲突的风险。经济脱钩会显得对于保护供应链至关重要,尽管有研究表明美国企业和工人付出的成本会极高。
简单说,以戏谑态度把“大国竞争”当成毫无意义的流行语,或者看作华盛顿外交政策精英重新发现了其他国家意欲在世界政治中拥有发言权,那很容易。但正如政治学家罗伯特·卡根前不久撰文所说,未来几十年的最大问题或许是,各国能否“将全球竞争局限于经济和政治领域,从而使它们自己和世界免于面对下一场大战的恐怖景象或者又一场冷战的可怕对抗形势”。盲目奉行大国竞争战略是不负责任的,是短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