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工业革命发端于英国,但大众消费和消费文化则始于上世纪20年代的美国,对“消费主义”的抨击和反思也往往和对美国的批判相纠缠。弗雷德里克·艾伦的《仅仅是昨天》就形象地刻画了柯立芝繁荣和喧嚣的1920年代如何颠覆性地改变了美国人的生活方式和道德判断。

1919年美国保有的轿车数量大约为677万辆,到了1929年就多达2312万辆(118页)。1919年美国女性的正统装束还是长达脚踝,离地仅15厘米的裙装。但是到了1921年,新潮女郎们就开始穿着单薄的短袖连衣裙和无袖晚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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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盖茨比》剧照

风靡一时的跳舞方式也让卫道士们惊慌失措。辛辛那提的《天主教电讯报》就写到:“音乐固然美妙动人,舞伴的拥抱却有伤风化。女舞伴竟然衣着暴露。舞蹈的动作简直难以形容,没有半点规矩而言。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专门跳这种舞的舞厅—这种地方早就应该依法关闭”。(66页)

对“消费主义”的道德批判远远赶不上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有力。归纳前述学者们的研究,“消费主义”最突出的特征就在于消费的量和质不仅成为人生幸福和意义的唯一来源,而且就是这所谓幸福和意义也大部分来自于资本的建构,日益呈现出其虚无的本质。支撑这种生活形态的有两个主要支柱:一个是生产世界和消费世界的分离,一个是异化劳动与异化消费的相互强化。

就前者而言,“消费世界的存在往往抹杀了人类在创造它时所做出的贡献和承受的痛苦”。埃德蒙·威尔逊在上世纪30年代就指出,消费者与生产者之间的距离“导致感官麻木和社会隔离,使工业社区的生活变得贫乏无比。那些‘获得红利’的人很少或根本就不关心那些‘为红利付出劳动’的人。资本主义制度更容易让人们意识不到他们在做什么,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方式对其他人意味着什么样的危险、困难、绝望和羞辱”[5]

威尔逊观察到的这个现象在全球化的今天不仅没有过时,反而因为供应链和产业链的延长而愈演愈烈。

我经常在课上使用的一个例子来自于美联社2015年的一项获奖调查,针对当时位于东南亚的奴隶工厂如何迫使工人们在危险的环境中为美国超市提供水产品。当美国的消费者们从货架上轻松购买去了壳,包装好的一袋袋虾仁,享受高蛋白营养和便利的同时,却没有多少人能意识到这些虾仁当时有很多就来自于这些奴隶工厂工人们双手在冰水里的超时手工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