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外交战略,它本应当在国内与国外结构之间起衔接作用。外交战略的变化体现的是趋势性的变化,一方面从全球走向区域,另一方面从共处走向抗争。上世纪90年代,美国借助全球化推行华盛顿共识,同时,美国推行北约东扩,不可一世。但到了世纪之交,情况出现变化,2003年伊拉克战争是一个转折点,美国跟中国、俄罗斯、欧洲都出现争议;几乎同时,各个地区普遍出现了一种情况:欧盟从一体化提升为货币联盟,东亚合作跃跃欲试,中俄合作也以上合组织的成立宣告重大突破,所以,地区事务逐渐抬升。当然,也进入地区冲突的高发期。在总体和平的情况下,我们看到大大小小的地区冲突,科索沃战争,格鲁吉亚危机、乌克兰冲突、叙利亚战争,还有接连不断的颜色革命,南海之争、台海危机等等。

我们看到的所谓全球范式转型,首先,是内部结构,从学习西方转向新兴国家追求自主性,外交战略从合作主导走向合作竞争并存,而后世界秩序从G7到G20的变化,这是一个范式性的转型,从规则、行为方式到基本结构都有了根本性变化。

令人不安的是,范式变化当前正在失控。这与下面一个问题有关,即转型期的第二个特点,力量对比出现重大转折。这个方面最为关键的因素,是西方从登峰造极开始走向衰落。

20世纪早年,汤因比、斯宾格勒等人也曾提出西方的衰落。但当时西方不仅没有衰落,而且在二战后、特别是冷战后,一次又一次走向辉煌。但是,这次谈论西方衰落的背景不太一样。沃勒斯坦曾说过一句很有分量的话,他说,我们不要忙着去提取冷战终结的历史意义,苏联解体、冷战终结不光是苏联的问题,同时也是美国的霸权走向终结。因为美国有一个特点是,始终需要外部对手的存在,才能保全自身意识形态。所以,冷战终结对美国有什么意义?虽然俄罗斯对美国的挑战隐而不露,有时还回光返照,但实质性挑战是深刻存在的。

从实证角度来看,多少年来支撑西方发展进步的一些积极因素、关键因素开始逆转,出现自我瓦解的征兆。第一,作为西方民主制度的核心——选举,如今选出的是一批自挖墙角的民粹人物当道。第二,作为西方民主制度基础的两党体制,福山曾说,两党体制是西方在工业革命时代出现的产物,而今信息时代自然会逐步解体。我曾当面请教他这个问题,他还是坚持这个观点;而且今天看起来,欧洲各国的一些两党体制,确实变得面目全非。2012年我到美国访问,当时是奥巴马和共和党候选人竞争非常激烈。当时大家讨论,究竟美国的两党制还是否有意义?书店橱窗中摆满这类标题的书。

第三,言论自由是西方民主制的骄傲,但现在充斥着虚假信息、谎言。执政者居然也在其中推波助澜。第四,西方体制的开放性,仅仅因为一个难民问题,几乎引发欧盟基本体制的动摇,最后英国脱欧。去年8月,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外交使节会议上公开承认西方的衰落;今年2月,慕尼黑峰会的年度报告明白提出了“西方的缺失”,而且证实,首要问题来自西方内部。